2009年11月23日 星期一

無以名狀的鄉愁

台北城。我深深記著在我第一次踏入這裡的時候新光三越前的石獅子感覺非常的偉大,我甚至依稀記著上頭有個電視牆。過了天橋就是新光三越了,天橋上有穿著灰色破衣服的老太太賣著玉蘭花。對我來說沒有變化的,便是台北城的灰濛。
那一年我來到台北,只住了一年,在木柵的木新路。那時後家人租了一個破破的小公寓有著藤椅很小的電視。廁所的地磚是五彩繽紛的那種,但都被污垢蓋的黑黑一點一點,絲毫不明亮。我住在13樓,房東是個老太太,非常的刻薄。住沒多久有個年輕女子從17樓跳了下去,我目睹了那個可怕景象。她穿著全白的睡衣,有著一頭長髮。然而在墜落之後似乎甚麼都沒有差別了,血像是從破掉的地下水管所湧出的那樣,留在衣服上的血已經不是鮮紅色的了而是微微的黑。後來每每經過那塊地都還見得到那一斑斑沒被清除乾淨的血跡,過沒幾天我捫家又搬家了(也不過是搬到隔壁棟的公寓)。
所以我的身分證開頭是A,我初來到台灣就是住在台北,不過我一點都不敢說我是在台北長大的小孩,我一點都不是。
再次來到台北是高中畢業的事情了,那時後一心一意想到台北來讀書。我許多朋友也同我一樣離開了高中住了幾年的家鄉來到這個城市。除了台北是盆地台北空氣糟糕,台北交通凌亂等等之外的刻板印象,我比別人對於台北多了那麼一點點的熟悉感,然而這種似乎是家的感覺是那麼樣的破碎。
除了天橋之外,最能激起我對台北的鄉愁的莫過於台北新公園了。與其說是鄉愁不如說是一種對童年的懷念。然而正是這些片片斷斷的記憶讓我覺得自己跟台北的距離並不那麼遙遠。
台北新公園的對面有一間販賣酸梅湯的小販。住在台北的那一年每到週末爸爸便會開著帶著我捫全家到台北新公園這一帶。我還記得公園裡有個很大的溜滑梯,是岩石材料座的並不是我們在速食餐廳見到的那種鮮黃或鮮綠色的塑膠溜滑梯,不會有靜電的那種。我會強迫症般的玩溜滑梯,好似永遠都玩不膩。玩完之後家人便會到公園門口對面的攤子去買酸梅湯。那時後酸梅湯是裝在透明塑膠袋裡頭的,用市場到處可見的塑膠紅色小帶繞一圈綁著。老闆娘的手法很俐落,每每拿到酸梅湯時我總覺得得到了老闆娘的手工藝品。我總滿足的吸吮著,用雙手捧著袋裝的酸梅湯,笑得多麼開懷。隔了幾年去喝味道都沒變,那種微甜微酸還是在嘴裡迸發著,悄悄的。但是老闆娘不再用塑膠袋子了,老闆娘也不再大笑或是大聲吆喝了。我已經忘記火車頭擺在哪兒了,卻只看到巨大的陽具般的雕塑品佇立在那兒,歷史的傷痕被無情的封印於那。新公園被稱為同志的公司,那裡有許多孤獨的老人。我有時候心想他捫只是面容蒼老又帶著點猥褻,其實跟我是一樣孤寂的。也許也和我相同以為在熱鬧的城市可以獲得熱熱烈烈的愛。我很感傷,充滿我童年回憶的公園淪為被大家一聽到就有點害怕的場所,充滿在廁所口交或年輕美男子賣身的場所。這也許也是種歷史的傷痕。
台北最能勾起我清楚回憶的還有家裡貧窮的歲月光景。除了小小破破的公寓,還有破破的車。那時後對台北的印象與中國沒有太大的差別,以為見得到到跟電影中相同在空中飛舞的武林高手。於是我曾把檳榔汁誤以為是武士們吐的血,我有時也以為那又是哪個女子從十七樓跳下了。因為這些滿地血跡我誤以為這是個不是太富裕的城市,跟我家當時的情況一樣。當時最常逛的是博愛路的店,裡頭似乎有條女人街。女人街的衣服異常便宜,小時候也覺得挺可愛的。女人街髒亂,地板又黑又不平充滿小小水窪。女人街賣的衣服都是成套的,現在看來那些圖樣都是愚蠢的。全藍或全綠的粗質尼龍布,印上粗糙的熊阿狗阿,洗幾次之後那些動物也再也笑不出來。小時候看著那些新買的衣服總很興奮,而這種天真的興奮已經蕩然無存。我更記得女人街巷口有個賣玉米的,媽媽每次都開心的買了幾串珍珠玉米。再走遠點有狀元糕,我最愛吃狀元糕了。當時家裡並沒有餘裕讓我們吃最好的料理,但卻總可以再這種狀態下找到飽足的幸福。
我想這就是我心底的台北城。很灰濛,很不富裕,卻蘊藏著細細的幸福微光。我抬頭看了這裡的雲,雲還是灰的,雲還是矮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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